为何要到无法挽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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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个世纪末的八九十年代，是港片的黄金时代。那时候，还没有人把周星驰的搞笑冠之以“无厘头”的名号，也难有人预料香港警匪片会影响一代内地青年的审美。他们只是在工休、课余习惯性地涌入各种录像厅以及后来的盗版碟市场，进入一个或江湖义气或正义豪情的精神世界。

在南京，一个刚从师范毕业的中学老师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。这是一所奇特的中学，它有着“上海”的名头，学校却在南京，这就是上海梅山一中。这座脱胎于上海梅山冶金公司子弟中学的学校，1987年7月迎来了一位新的地理老师，他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，名叫崔巍。

这一年是周润发的转运之年，他出演的《英雄本色》上映，自此小马哥甩掉了“票房毒药”的帽子——1987年一年，他拿下了2亿港币的票房。崔巍是这部电影千千万万的普通观众之一。6年之后，他将不再以一个地理老师的身份甘当一个普通观众，放弃教职下海经商之后，与他联系在一起的，是动辄以几十亿元人民币计的房地产销售额。

这个地理老师崔巍，就是华美的创始人崔巍，k2的“大老板”崔巍，以及将自己创业伙伴桑春华赶出公司的石榴集团董事长崔巍。

崔巍喜欢港片，尤其喜欢警匪题材，香港警队文化令他印象颇深。无论在哪个年代，属下对他的称呼，都不是“总”，也不是董事长，而是“sir”。这个称谓不同于称呼许家印的“许博士”，王健林的“董事长”，抑或冯仑的“冯先生”。“崔sir”不仅代表着权威，还蕴含着一起出生入死凝固的某种忠诚。

在港片的黄金岁月，崔巍认识了小他10岁的桑春华，后者也热爱港片。由此，两人成了亲密无间的创业伙伴，属下称他们崔sir、桑sir，桑sir时而会称呼崔巍“老崔”。可以使用称谓的细微区别，在公司中往往标志着某种不同的地位，崔巍和桑春华是这个公司的“双老板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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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富力的张生李生各管一块的分工方式不同，崔巍和桑春华的分工方向是纵向的，崔巍负责战略，把握大方向，塑造公司文化；桑春华负责日常经营决策和管理，更多在业务层面。公司重大的战略决策，会在两位老板取得共识之后做出，对日常运营管理中存在的问题，崔巍也会向桑春华表达看法，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，抑或是建立在多年创业所形成信任基础上的某种制衡。

碧桂园上市那一年，崔巍把桑春华找来，跟他说“不能再做价值链末端的事情了，我们要向价值链的上游走”。崔巍口中的价值链末端，就是代理销售，这是他们在华美时代最为核心的业务所在。当时，IDG的熊晓鸽曾经找到崔巍和桑春华，希望包装华美到美国上市，在这个诱惑面前，两个人保持了一致，他们选择了拒绝，因为那时的他们不缺钱，也不希望投资人分走他们赚来的钱。

2003年非典过去之后的北京，无论是房地产，还是这座城市，都在一个开始狂奔的草莽时代。在北京积水潭地铁站一带，一群人在发小广告，这在那个年代的北京一点也不少见，不同的是，他们发的小广告，并非印在各种克重的轻涂纸上，而是印在面巾纸上、钥匙扣上。2003年代的物质供应还没有如今这样丰富，在某种意义上，面巾纸的使用也刚刚开始普及，这样有使用价值的小广告颇受欢迎，在那上面，印着一个名叫北京五月的楼盘。

这是一个小户型楼盘，位置在小西天。非典刚过的北京，一切尚待恢复，房地产也不例外。但恰恰是凭借着小广告，北京五月在很短时间内卖出2000多套，在市场上也传出了华美“卖房铁军”的名声。

华美由此被贴上了“小广告”的标签。外界有所不知的是，无论是崔巍还是桑春华，对于“小广告”这个标签都十分在意。甚至在更名k2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，他们都努力试图掩盖、切断华美和k2在品牌认知层面的联系。在很大程度上，这也k2当年频繁使用各种马甲公司拿地的重要原因所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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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也很喜欢谈俞敏洪，尽管崔巍和桑春华都甚少在媒体或公开场合露面。他们喜欢说，俞敏洪也是靠贴小广告创业起家的，和自己一样。他们没有对外明说的是，他们和曾经乃至现在的新东方一样，贩卖情怀，甚至连桑春华自己都说，“我们就是传销梦想”——没错，他使用的就是“传销”两个字。

很多地产朋友都听说过这样一件事。某一天，破晓时分，一个城市的治安管理部门突然接到线报，说有一支几百人的队伍集体拿着手电筒摸黑行进，着装一致，队伍整齐，行进之时无人交头接耳，只有脚步带来的“唰唰声”。治安管理部门高度警觉，立即派出人手跟踪查看，而后在城郊地区动用不小的力量实施了拦截，职责要求他们搞清楚，这支队伍从哪来，到哪去，目的是什么，目标又是什么。

答案出乎意料，这些摸黑儿赶路的人，都是销售，他们卖房。天将破晓时的急行军，是他们在拉练培训。此行的目的地，是城郊地区的一座山，他们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整建制的登顶，不能落下一个人，否则就算任务失败。惊奇之余，这也让治安管理部门的人员放了心，听完汇报之后，他们告诉队伍的领头人，有几百人参加的活动，需要按照规定备案报批——这是一件严肃的事情。

这个卖房的队伍就是华美，也就是日后的k2，石榴。这样的拉练活动，已经形成了惯例，每年至少一次，最多时参加的人数高达3000人，目的地都是各种名山。崔巍是一个重度登山爱好者，k2的名字就来源于中国境内的第二高峰乔戈里峰。

崔巍是一个要把自己的爱好或价值观输入给公司上下的人。当他拥有给属于自己公司起名的权力时，他乐于用各种山河命名自己旗下的公司。在石榴投资集团准备上市的股权结构中，尽可见诸如zijinshan(紫金山)、yanshan(燕山）、taihangshan(太行山）、jialingjiang(嘉陵江）、poyanghu(鄱阳湖）、qiantangjiang(钱塘江）等以山河湖泊命名的持股公司。

地理老师开了个公司，结果全中国的名山大川几乎都在他名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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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时，k2又更名了，名为“石榴”。说这是一个新的名字其实并不准确，因为那个名为石榴置业的公司在2008年就成立了。据说，对于整体更名以及与之伴随的战略发展方向调整，内部并不是没有反对意见，那个时候，无论是崔巍还是桑春华，都会听到要做“百年老店”的声音。

崔巍这样成长路径的企业家，多多少少都会有“统御治下”的心态。所以，他把两家用来在未来上市公司中持股的合伙企业分别命名为huangpu和xidian，在中国人的心中，这是两所著名的军校：黄埔军校和西点军校。他们的创始人对学校的学员，都有着无上的权威。

这种对权威的追求，虽然能够赢得战略的定力，但往往也为内部冲突埋下伏笔。

作为大方向的掌舵者，崔巍选对了两次方向。在房地产草莽年代里卖房，在资产升值的周期里搞房地产开发，华美、k2都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享受到了巨大的周期红利。特别是k2大举拿地的2009年，正处于2008年全球金融海啸带来的市场筑底期间，k2完成了抄底，此后经历了一个完整的资产上行周期，融资不是问题、卖房更不是问题，甚至全国化扩张也不是问题。

不得不说，作为长期在一线拼杀的企业家，崔巍和桑春华的嗅觉是敏感的。从k2到石榴，战略的选择从地产转向了科技和金融。获利的前景中，也自然而然增加了股权投资。据说，吴晓波说的“唯一跑赢周期的办法是创业和股权投资”对两位sir的影响很大，于是，石榴在地产的基础上，开始搞孵化器，在资本市场上，又开始投资首钢等上市公司，那个时间，两个老板的思路是清晰的。

但是，科技与金融以及与之匹配的股权投资，与他们熟悉的房地产开发有着迥乎不同的逻辑。股权投资被称为一级市场，在中国的这个市场中，有一句经典的话：“肯定赚钱的企业和项目，为什么轮得到你投？”这是一个需要高度资源和禀赋性的领域，没有战略性资源，是难以找到有投资回报价值的项目，更何况，今日用一个名不副实的项目包装割韭菜的环境，也已不复存在。

当增量几近枯竭的时候，战略选择的分歧，就会直接爆发出来。桑春华与崔巍关于前路的分歧，成为了“夺权”的起点。

崔巍在上海梅山一中当地理老师的第一年，周润发、万梓良和日后成为天王的刘德华还拍了另一部电影：《英雄好汉》，这是一部讲述兄弟反目的电影。在影片的末尾，万梓良用他那特有夸张语气对刘德华说：“我是你大哥，你跪得下，我受得起”。